23、图穷（二）
帝后合卺并没有对表面时局造成多大的影响，朝中的暗波依旧汹涌，只不过隐藏得更深。
建元九年，紫微宫里。
凌初将手里刚收到的消息递给小皇帝，脸色沉重：“陛下，德安长公主邀请霍廷昱去她的公主府上，参加本月十五的赏月宴。”
“缘由？”京城皆知，德安长公主极其厌恶霍廷昱，小皇帝看也没看，直接问道。
“据说前些日子，霍廷昱送了她几个长相颇为美貌的面首，所以长公主想要答谢他。”凌初汇报着自己得到的消息。
德安长公主素来和霍廷昱不和，据说当年霍廷昱未发迹时被德安长公主看中，想收到公主府上待用。却不料霍廷昱不识好歹直接拒了，并狠狠下了德安长公主的面子，一直让长公主记恨到现在。
没想到德安长公主如今竟会以这样的名义，主动给霍廷昱下帖子，当真是用意颇深。
“不过，隋阳听说，这大半年霍大将军的确有流连南风之嫌。他还特意令下人从全国各地采买娈童，要容貌出众且未经人事的，收到自己府里。”凌初想着自己手下人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对着容色艳绝的小皇帝，有几分难以开口，“这赠送长公主面首之事，恐怕有几分是真的。”
“无论是好女色还是慕南风，都不过是将美色视为权势之下的玩物，两者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可惜了那些因为美色而被掠夺的臣民。”小皇帝神色淡淡，“至于德安长姐，这些年以来，除了给自己挑选男宠时会带些脑子，其他时候都对郑基石康二人言听计从。”
“陛下是说，这场晚宴的主导者实际上是郑石二人？”凌初一惊，心头警惕。
“距离朕合卺大礼至今已经一年有余，皇后迟迟没有身孕，看来，郑大人和石大人都急了。”小皇帝并没有直接问答凌初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眼中却是一片冷漠。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凌初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霍廷昱掌握京中禁军大权，除了背后有小皇帝以及世家暗中支持的凌初外，旁人都没办法抗衡。如果有谁想要对霍廷昱下手，就必须把他和他的禁军分开，而这次长公主府里的晚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这场晚宴唯一的目的就是趁霍廷昱赴宴的机会将他铲除。
而郑石两家决心对霍廷昱下手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即将也对小皇帝下手。某种程度上，小皇帝、霍廷昱和郑石两家，三方刚好构成一个互相牵制的局面。如果郑石两家先除小皇帝，那么就会被霍廷昱名正言顺地铲除，如果先除霍廷昱，那么没有霍廷昱压制的凌初可以直接奉小皇帝的诏书将郑石两家控制住。
三方平衡之局，如果不能同时对付其他两方，就会被后来者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道理，无论是霍廷昱还是郑石二人，都看得很清楚。
距离帝后合卺已经过了一年多时间，虽然皇后到现在都一无所出，但对于郑石两家已经足够了。只要小皇帝和霍廷昱一死，因为皇后的血脉，整个皇位都会落入郑石两家的掌控之中。那时，他们只要随便找一个孩子由小皇后出面，认在小皇帝名下，就可以把控朝野威震四方诸侯。
“朕有些好奇，他们打算如何对朕下手。难不成真的要伪装成霍廷昱的人，直接在凤仪宫里给朕一碗掺了毒药的吃食？”小皇帝凤眼轻挑，似笑非笑，“如果朕真的先去了，隋阳，你记得到时候好好看看朕的遗腹子，生的和朕像不像。”
赏月宴的时间正好是本月十五，就在五日之后。而按照本朝的规矩，每个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栖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如果郑石两家要对小皇帝下手，最好的地点绝对是他们苦心经营的凤仪宫。
“陛下，还请您以后千万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凌初一脸郑重，“隋阳这几年也算稍有成果，定会保护好陛下，助陛下铲除一切乱贼。”
凌初心里将自己手边的势力一再扒拉，暗中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小皇帝的周全。
他名义上的势力眼下只有羽林军，但羽林军和勋爵世家关系复杂，他凭着自己的交情和身份，实际上可以控制京中除禁军外八成以上的兵力。如果霍廷昱真的要兵谏，哪怕他不能影响禁军多少，但让其中的关系网传递个消息出来也是不难。
四道宫门眼下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例如那负责朱雀门的季翰生，是从前世开始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一旦宫廷生变，他可以借助宫门挡住不怀好意的叛军，为羽林军的清缴争取时间。
此外，江湖上有些侠肝义胆的朋友，到现在都拿他当兄弟看待。凌初自去年以来，就在和他们多加联系，虽然眼下时间紧迫，但也可以争取让他们来京城相助自己。
最后，宫中也有好些废太子和先皇后的旧人，比如现在在小皇帝身边伺候的那几位，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存在。如果真的遭遇不测，相信他们也会按照自己心意誓死保护好小皇帝。
但凌初心里此刻也有些许犹豫，他自知不是谋略高手，论起朝政和计谋，半点都不如小皇帝。他到底，要不要直接把手中的这些势力全部交给小皇帝呢？
毕竟这些势力如果在小皇帝手里肯定能发挥出十倍百倍的效果，可这样一来，按照小皇帝的聪慧，恐怕肯定也第一时间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小皇帝聪明异常，自己不管编什么理由都会被他一眼看穿。到时候万一小皇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误以为自己是为废太子复仇而来，也是要对他不利的怎么办？
小皇帝虽然年少聪慧，但心防极深，凌初担心自己稍不注意，这些年攒下的信任就会烟消云散，想来想去，又不敢轻举妄动。
“早在朕任命你为羽林军统领之时，就曾经说过一句话，如今朕也不介意再说一次。”似乎看破了他心中的犹豫，小皇帝深深看着凌初，眼中的信任令他几欲落泪，“隋大人，朕的安危就全部靠你了。”
“隋阳定不负陛下重托。”凌初恭敬跪下，给小皇帝行了个大礼，虔诚说道。
眼前人是他认可的君王，是他追随的英主，也是他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陛下，凌初会在熬过此关，所有乱臣贼子灰飞烟灭之后，好好向你坦白一切。
无论何时何地，凌初定以生命护你周全，若万一遭遇不测，我定当和你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哼，将军府里霍廷昱一声冷哼，将手里精致的洒金绯色花笺请帖揉成一团，再随手扔掉。
一群蠢东西，想死的话自己索性就直接成全了他们。
两个老糊涂加一个蠢女人，还真以为这么简单的阴谋都会有人相信吗？
霍廷昱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着，他大可在公主府夜宴之时，直接令属下带人闯进公主府大开杀戒。但这样一来，郑石两人的余党肯定不会放过他，小皇帝也会趁机问罪，那个隋阳还和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到时候几大世家也站出来，那才是一败涂地。
可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难道就真的这么坐以待毙？
霍廷昱面色沉沉，杀意浓厚的双眼中各种情绪交织，犹豫不决。
“谁？”正在这时，他的贴身小厮轻轻叩门，霍廷昱猛一回头，厉声喝道。
小厮胆战心惊，又递上了一封请帖：“将军，门房收到了新的请帖，据说是大鸿胪。”
大鸿胪？陈瑜？
霍廷昱接过帖子，就陷入了沉思。先前他对隋阳心生妒意，本想推波助澜，暗中除去此人，也算断了小皇帝一臂。没想到那个隋阳居然好死不死，偏偏入了京中几大世家的眼。那时候要不是户部卢侍郎代表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亲自来打过招呼，隋阳私自带小皇帝出宫一事绝不会那么轻描淡写就被自己放过。
虽然他平时和世家打得交道不多，但霍廷昱也知道，这位颍川陈氏的陈璇之正在成为京中世家之首。他的帖子，自己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只是不知道，这位陈瑜陈璇之，到底会站哪一边呢？
或者说，他身后的世家会站哪一边呢？
霍廷昱眉头一皱，决定按照请帖上的时间，出席明日陈瑜的私宴。但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陈瑜应该是看好自己的，否则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发请帖。
“去把公子叫来。”想明白后的霍廷昱长舒一口气，从先前濒死的焦躁中缓了过来，不由想起了别的，“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将军府的小厮唯唯诺诺，跟在霍廷昱身后左转右拐，就来到了将军府一处隐秘的院落。
院中正有一翩翩公子身着月白色的长衫，手执书卷，长身玉立。
霍廷昱大步迈出，从身后揽住那人纤细的腰肢，将他猛地带入怀里：“斯儿，在看什么？”
怀中公子不言不语，虽然算不上什么绝色，但纤长的身姿以及消瘦的容颜和记忆中的那位有几分相似，眉目间的淡淡冷意更是如出一辙。
这位公子，就是霍廷昱四处搜刮美少年入府后，最受宠的一位，被他赐名——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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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九年，紫微宫里。
凌初将手里刚收到的消息递给小皇帝，脸色沉重：“陛下，德安长公主邀请霍廷昱去她的公主府上，参加本月十五的赏月宴。”
“缘由？”京城皆知，德安长公主极其厌恶霍廷昱，小皇帝看也没看，直接问道。
“据说前些日子，霍廷昱送了她几个长相颇为美貌的面首，所以长公主想要答谢他。”凌初汇报着自己得到的消息。
德安长公主素来和霍廷昱不和，据说当年霍廷昱未发迹时被德安长公主看中，想收到公主府上待用。却不料霍廷昱不识好歹直接拒了，并狠狠下了德安长公主的面子，一直让长公主记恨到现在。
没想到德安长公主如今竟会以这样的名义，主动给霍廷昱下帖子，当真是用意颇深。
“不过，隋阳听说，这大半年霍大将军的确有流连南风之嫌。他还特意令下人从全国各地采买娈童，要容貌出众且未经人事的，收到自己府里。”凌初想着自己手下人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对着容色艳绝的小皇帝，有几分难以开口，“这赠送长公主面首之事，恐怕有几分是真的。”
“无论是好女色还是慕南风，都不过是将美色视为权势之下的玩物，两者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可惜了那些因为美色而被掠夺的臣民。”小皇帝神色淡淡，“至于德安长姐，这些年以来，除了给自己挑选男宠时会带些脑子，其他时候都对郑基石康二人言听计从。”
“陛下是说，这场晚宴的主导者实际上是郑石二人？”凌初一惊，心头警惕。
“距离朕合卺大礼至今已经一年有余，皇后迟迟没有身孕，看来，郑大人和石大人都急了。”小皇帝并没有直接问答凌初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眼中却是一片冷漠。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凌初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霍廷昱掌握京中禁军大权，除了背后有小皇帝以及世家暗中支持的凌初外，旁人都没办法抗衡。如果有谁想要对霍廷昱下手，就必须把他和他的禁军分开，而这次长公主府里的晚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这场晚宴唯一的目的就是趁霍廷昱赴宴的机会将他铲除。
而郑石两家决心对霍廷昱下手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即将也对小皇帝下手。某种程度上，小皇帝、霍廷昱和郑石两家，三方刚好构成一个互相牵制的局面。如果郑石两家先除小皇帝，那么就会被霍廷昱名正言顺地铲除，如果先除霍廷昱，那么没有霍廷昱压制的凌初可以直接奉小皇帝的诏书将郑石两家控制住。
三方平衡之局，如果不能同时对付其他两方，就会被后来者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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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有些好奇，他们打算如何对朕下手。难不成真的要伪装成霍廷昱的人，直接在凤仪宫里给朕一碗掺了毒药的吃食？”小皇帝凤眼轻挑，似笑非笑，“如果朕真的先去了，隋阳，你记得到时候好好看看朕的遗腹子，生的和朕像不像。”
赏月宴的时间正好是本月十五，就在五日之后。而按照本朝的规矩，每个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栖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如果郑石两家要对小皇帝下手，最好的地点绝对是他们苦心经营的凤仪宫。
“陛下，还请您以后千万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凌初一脸郑重，“隋阳这几年也算稍有成果，定会保护好陛下，助陛下铲除一切乱贼。”
凌初心里将自己手边的势力一再扒拉，暗中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小皇帝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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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宫门眼下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例如那负责朱雀门的季翰生，是从前世开始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一旦宫廷生变，他可以借助宫门挡住不怀好意的叛军，为羽林军的清缴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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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聪明异常，自己不管编什么理由都会被他一眼看穿。到时候万一小皇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误以为自己是为废太子复仇而来，也是要对他不利的怎么办？
小皇帝虽然年少聪慧，但心防极深，凌初担心自己稍不注意，这些年攒下的信任就会烟消云散，想来想去，又不敢轻举妄动。
“早在朕任命你为羽林军统领之时，就曾经说过一句话，如今朕也不介意再说一次。”似乎看破了他心中的犹豫，小皇帝深深看着凌初，眼中的信任令他几欲落泪，“隋大人，朕的安危就全部靠你了。”
“隋阳定不负陛下重托。”凌初恭敬跪下，给小皇帝行了个大礼，虔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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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凌初会在熬过此关，所有乱臣贼子灰飞烟灭之后，好好向你坦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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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将军府里霍廷昱一声冷哼，将手里精致的洒金绯色花笺请帖揉成一团，再随手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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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廷昱面色沉沉，杀意浓厚的双眼中各种情绪交织，犹豫不决。
“谁？”正在这时，他的贴身小厮轻轻叩门，霍廷昱猛一回头，厉声喝道。
小厮胆战心惊，又递上了一封请帖：“将军，门房收到了新的请帖，据说是大鸿胪。”
大鸿胪？陈瑜？
霍廷昱接过帖子，就陷入了沉思。先前他对隋阳心生妒意，本想推波助澜，暗中除去此人，也算断了小皇帝一臂。没想到那个隋阳居然好死不死，偏偏入了京中几大世家的眼。那时候要不是户部卢侍郎代表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亲自来打过招呼，隋阳私自带小皇帝出宫一事绝不会那么轻描淡写就被自己放过。
虽然他平时和世家打得交道不多，但霍廷昱也知道，这位颍川陈氏的陈璇之正在成为京中世家之首。他的帖子，自己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只是不知道，这位陈瑜陈璇之，到底会站哪一边呢？
或者说，他身后的世家会站哪一边呢？
霍廷昱眉头一皱，决定按照请帖上的时间，出席明日陈瑜的私宴。但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陈瑜应该是看好自己的，否则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发请帖。
“去把公子叫来。”想明白后的霍廷昱长舒一口气，从先前濒死的焦躁中缓了过来，不由想起了别的，“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将军府的小厮唯唯诺诺，跟在霍廷昱身后左转右拐，就来到了将军府一处隐秘的院落。
院中正有一翩翩公子身着月白色的长衫，手执书卷，长身玉立。
霍廷昱大步迈出，从身后揽住那人纤细的腰肢，将他猛地带入怀里：“斯儿，在看什么？”
怀中公子不言不语，虽然算不上什么绝色，但纤长的身姿以及消瘦的容颜和记忆中的那位有几分相似，眉目间的淡淡冷意更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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