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冰山_雨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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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冰山

  时间无疑是一双残忍的手,哪怕发生了再绝望的事情,也会推着你继续向前,片刻不停留。

  日历撕开新的一页,阳光冲破地平线,赶走漫漫长夜。

  整夜风雪逝去,雾气横渡弥散,被淹没的小镇留下满目疮痍。

  那天晚上过去后,祁安就像是变了个人。

  她开始按部就班地吃饭打针,该吃药就吃药,该睡觉就睡觉,不哭也不闹。

  情绪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低落,话也开始变多,她会抱怨今天中午那份难吃的外卖,也会对着窗外的雪天皱眉不满。

  偶尔在走廊里听见那些闲言碎语,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走上前去维护,反反复复只有那么几句:

  “他不是凶手。”

  “你们不可以这样说他。”

  只不过她不再争吵,被反驳后就低着头默默走掉,像是做错事在自我检讨的小朋友。

  可她实在是太过平静了。

  这种平静让嘉嘉生发出莫大的不安与惶恐。

  午后天气回暖,空气中的冷冽退散。

  阳光穿过干枯树枝照进病房,在被子上留下一道道光斑。

  砰砰两声轻叩,门被敲响,护士进来给祁安换药。

  白色纱布贴上手背,最近她的身体状况有在慢慢变好,护士闲聊着多问了句:“最近怎么没看见你那男朋友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泽野本身就长了副好皮囊,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出众的那个,加上他对祁安明目张胆的偏宠与照顾,所以不少医护人员对他印象都很深刻。

  嘉嘉正在给祁安削苹果,听见这个问题后手指一抖。

  苹果皮断了。

  她紧张地看向祁安。

  祁安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眼睫压下几秒,神色平常:“最近他家里有点事要处理。”

  护士点点头,笑着打趣:“你们感情这么好,分开几天肯定特别难熬吧。”

  祁安没再接话,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在发呆。

  嘉嘉却再也忍不住,轻晃着她胳膊,言语恳求:“安安,你别吓我啊。”

  “实在难受的话,咱们就哭出来好不好。”

  祁安摇了摇头,侧过脸盯着她看,眼神疑惑不解:“为什么要哭啊。”

  似乎想到什么,她缓缓眨了下眼,干涩苍白的唇挤出笑:“陈泽野只是暂时去接受调查,又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啊。”

  可她所有的平静就像是一座冰山,海平面下藏着血肉铸造而成的尖刃。

  傍晚时分,黎北再次下起暴雪,没有任何预兆。

  冷硬雪粒混合冰雹肆虐拍下,在玻璃窗上砸出一大片透明冰花。

  噼啪声响回荡在安静的病房,感官交融,无形中感受到这场雪暴的力量,天空阴云密布,像是散不尽的浓墨,低气压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祁安本来想睡一会儿L的,

  但闭上眼睛全是陈泽野。

  他现在在干嘛呢?

  失去联系已经整整一周了,他过得还好吗?

  最后打断她胡思乱想的,是警察的突然造访。

  头顶的白炽灯光莫名刺眼,穿着制服的陌生面孔围在床前,数量大概有七八个。

  架势浩荡,病房里的气氛一时冷冻到冰点。

  即便嘉嘉陪在身旁,祁安还是浑身不自在,她靠着软垫半坐直身子,黑发散乱挡住小半张脸,垂眼盯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发呆。

  月牙形的指印,泛白的关节,无疑展示着她内心的焦虑与波动。

  “不用害怕。”

  首先开口的是位女警,面色比较和蔼:“就是很简单的几个问题。”

  祁安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但攥紧衣角的手指没有松开。

  他们先是问了些和陆睿诚有关的情况,包括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发生过的冲突矛盾,还有那天地下室中的所有细节,都被再一次回顾重构。

  然后又问到了陈泽野。

  女警口袋中的电话响起,有事提前离开,记录本被传到旁边一个陌生的男警手里。

  他模样长得很凶,面色颜色,声线更是冷淡:“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祁安如实回答:“上周三晚上。”

  “具体时间呢?”

  “大概七点多吧。”当时她并没有留意时间,回想起来有些困难,“我突然想吃白桃蛋糕,他出门帮我买。”

  “然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根银针,戳中祁安心口的最痛处,眼睫不受控制地轻颤,眼眶泛起层层酸涩。

  嘉嘉察觉到她的变化,攥着她手腕的力度紧了紧。

  祁安深吸几口气,顿了好久才再次开口:“是的。”

  再也没有见过。

  几位警察交换了下目光,对她的回答并没什么异议,继续往下说:“陈泽野尚未认罪,但根据现在的调查情况来看,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凶手是他。”

  “考虑到你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加上他本人曾经有过多次打架斗殴的经历,我们认为他存在一定的作案动机。”

  男警紧盯着祁安:“因为陆睿诚对你造成的伤害,陈泽野一直怀恨在心,但苦于找不到对方的下落,一直没能实施报复。”

  “而上周三晚上,他刚好在街上遇见他,争执冲突爆发,恼羞成怒下动手将他杀死。”

  “不可能!”

  祁安不管不顾打断警察的话,胸口处剧烈起伏着,身子向前倾斜,这是她过于激动才会有的反应。

  “陈泽野他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色眼眸睁大,呼吸却越来越重,明明看起来那么柔弱,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就算他再讨厌陆睿诚,再痛恨陆睿诚,也绝对不会冲动将他杀死的!”

  “我求求你们再仔细调查一下好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

  会。”

  她本来想凑过去哀求的,可一瞬间的爆发好像耗尽她全部的力气,祁安再也支撑不住,失力地瘫倒在病床上,垂下头手按在胸口上,每吸进去一口气都很用力。

  嘉嘉连忙叫来医生,审问也被迫中断。

  那把藏在她身体里的刃,终于还是刺下。

  当天晚上,祁安高烧逼近四十度,意识朦胧模糊,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烫得可怕。

  暖色的壁灯照在女孩身上,她眉眼紧皱着,脸颊已经被烧得氲红,四肢抱着蜷缩在一起,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她怀里紧紧抱着的,是陈泽野留下的一件黑色卫衣,小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

  嘉嘉守在病床旁,半俯下身将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手指向下却摸到两行热泪。

  凌晨两点的时候,祁安开始在睡梦中喃喃呓语。

  嘉嘉低颈靠近,耳廓贴在她唇畔上,等了好久才听懂她断断续续的语句。

  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她说——

  陈泽野你别怕啊。

  我永远相信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会保护你的。

  三天后,陈泽野被法院正式起诉。

  由于他尚未满十八周岁,案件不会进行公开审理,祁安申请出庭旁听,但经过多方面考虑后被驳回请求。

  江驰逸在临舟那边打听到了一些情况,本来想瞒着她的,但见祁安憔悴担心得实在厉害,只得全盘托出。

  黎北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命案,受害者并不是本地人,陆家权势又大,所以警方对这件事高度重视。

  陈泽野被带走之后,他们立即联系了陈绍商,说他作为监护人必须过来一趟。

  但陈绍商态度很不耐,让警察看着随便处理,反正他对这个儿L子已经不抱希望了,怎样都可以。

  陈泽野的身份被曝光后,他公司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本来就烦的要命,哪有心思管他的死活。

  警察对他这种随意的反应表示不满,再三施压督促下,陈绍商只得指派律师过来帮忙。

  可那位律师更加敷衍,完全不上心,没有主动为陈泽野做进一步调查,也没有帮他寻找能够翻案的证据。

  祁安听完之后,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仿若置身冰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她抬头忽然问:“你相信陈泽野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江驰逸看着她的眼睛:“不相信。”

  那段时间黎北的天气真的很奇怪,明明已经过了四月,可暴雪还是一场接着一场地下。

  陈泽野不在,祁安谁的话也不听,执意等在法院门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庄严厚重的棕色大门,冰冷坚硬的灰色石阶,她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位置。

  前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祁安通通忽略不计,那枚银戒被她取下,死死攥在掌心,边缘处硌在细软的皮肉上,可她却想攥得更紧。

  脖颈处传来细微的凉意,是很久之前,陈泽野戴在她身上的那把长命锁。

  祁安想起来他当时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保佑我们安安长命百岁,健康快乐,平平安安。

  她又想起新年时自己许下的愿望。

  祈求阿泽一世平安。

  陈泽野。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你如果出事的话,我怎么能够快乐呢。

  分秒被成倍拉长放大,祁安记不清那天自己到底等了多久。

  只知道她的四肢一点点麻木僵硬,寒风顺着衣领呼啸灌入,然后又一点一点钻进她的皮肉当中。

  可直到庭审结束,她也没能等到陈泽野的出现。

  视线中反而出现一道无比熟悉,但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梁怀远单手插兜,一步步朝她走进,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好巧。”

  “好久不见。”

  祁安不动声色后退,与他拉开距离,如刺的眼神中满是防备:“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

  梁怀远今天少见地带上了那副黑框眼镜,镜片折射着淡光,瞳孔中情绪难辨,只听他不缓不急:“我作为目击证人,当然要出庭作证了啊。”

  耳边炸开轰的一声,祁安脊背僵住。

  心底最后那根防线被摧毁,她难以置信地反问:“什么?”

  梁怀远只是带着笑看她,并没有重复回答的意思。

  耳边仿佛被装上□□,世界趋于静止,祁安觉得自己像是不断在海里下沉的残骸,思绪迟缓。

  食指抵住太阳穴,她模糊得想通了某些事情:“那张匿名照片是你给我发的对吧。”

  “真可惜啊。”梁怀远答非所问,“你没能在法庭上亲眼看看他现在有多狼狈。”

  “梁怀远你疯了吧!”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祁安死死盯着他,“是不是你捣的鬼?”

  “是不是你故意嫁祸给陈泽野的?”

  相比之下,梁怀远镇定许多,声音徐徐地警告:“说话要讲究证据,污蔑也是犯法的。”

  “连他的律师都放弃他了,你觉得他还会有翻盘的机会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数话语压抑在喉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这时,一辆警车从身边呼啸经过。

  祁安循声望去,透过逼仄的窗口,她终于看见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他瘦了好多,黑发乱糟糟挡在额前,下巴上冒出青茬,本就凌厉的五官更加分明,两颊深深凹陷下去。

  其他什么都不顾上了,那一刻祁安只是想哭。

  大概是心有灵犀,陈泽野也回头朝着这个方向看。

  他们谁没有移开目光。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两个人就这样于无声中对视,住进彼此的眼眸,用眼神相拥。

  祁安在他眼神中看到了很多情绪,温柔,内疚,眷恋,不舍。

  还有他眼角那一滴很小的泪。

  心脏反反复复被扎烂,祁安下意识想要跑着追过去,可梁怀远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如地狱中的恶魔施加桎梏:“对了。”

  “你还不知道审判结果吧。”

  他轻笑,用伪善的面孔装作无辜:“需要我告诉你吗?”

  “其实也还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有期徒刑,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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