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晋江正版25第25_掌上娇臣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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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晋江正版25第25

  厅堂外跪了一地的家仆,连荀川都怔忡住了,王爷似乎在瞧什么,他沉默的时候脸色一向不会好看。

  荀川跟他十余年,还从来不曾见过他有过片刻失神,正想着如何提醒一下,一阵冷风陡然穿堂而过,连荀川这种经历过北疆严寒的大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谢危楼感受不到寒意,甚至在看到那枚发簪时,身上还翻涌起无人察觉的热。

  那发簪……竟与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谢危楼盯着那枚金蝉看了许久,直到余光瞥见那金蝉的主人削肩似乎轻轻瑟缩了一下,才静静收回视线,神色如常道:“都起来吧。”

  耳边风声呼啸,那道低沉冷冽的嗓音被裹挟在风中,再缓缓流淌入耳。

  明明很轻,不带任何情绪,却如金石在她心尖砸出了一道伤口。

  这声音……与数月前那个预知梦里的音色有些不同,但同样极沉极冷,倒是更像昨日梦中那个对她说出“苦海回身”的嗓音。

  只可惜那梦太过零碎,想要拼凑起来实在艰难,已经很难准确地将那道声音与镇北王这短短一句拿出来比对。

  冷风将人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些,沈嫣忽然反应过来,她是疯了还是魔怔了,难道梦中那声出自镇北王?怎么会。

  只是有几分相像罢了。

  谢斐等了半日,此刻双腿都有些颤,自己起身后,立刻将身边的沈嫣扶起,低声在她耳边提醒道:“一会与我一起向父王敬茶,你什么都不用说,照着我做就行。”

  沈嫣长长缓了口气,勉强压制住心口隐痛,朝他点了点头。

  这一幕落在堂前太师椅上端坐的谢危楼眼中,荀川纳罕地发现,他们王爷那么喜怒难辨的一个人,眸色竟一沉再沉。

  谢斐浑然不觉这些细微的眼神变化,踏进门后立刻传唤下人递上早已备好的茶水,携沈嫣规规矩矩地跪在谢危楼面前。

  “父王出征在外十年,军务繁忙,连孩儿成婚当日也未曾出席,今日儿子便与沈氏敬您一杯茶权当弥补,孩儿叩谢父王成全。”

  抬起头,谢斐才真正开始注视自己这个威震天下的父亲。

  对父王的印象还在十年前,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与眼前之人重合,他才发现,抛开这威严压迫的上位者气场,父王其实还是个极度俊美的男人,眉眼深邃,高鼻薄唇,周身气质沉如高天冷月,加之这沙场武将才有的宽肩阔背与高大体格,竟是比京中那些徒有外表的公子哥更胜百倍。

  只是这么多年,除了成亲那一回与北疆有过书信往来,其他时候他与父亲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每逢年节他也时常书信问候,却得不到任何回音,让他险些以为父王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儿子。

  可转念一想,父王是他一个人的父亲,更是天下黎民苍生的镇北王,先有国,其次才有家,他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享受他父王的荫庇,拥有整个大昭最尊贵的身份和颇丰的资源,在这繁华富贵的上京城横行无忌,本已无颜面对父王,怎还敢有所怨怼。

  谢危楼接过谢斐的茶,却未喝,搁到手边的紫檀木桌案上。

  沈嫣定了定心神,随即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安静却恭记谨地朝谢危楼奉上。

  谢斐立刻在一旁道:“沈氏口不能言,还请父王见谅。”

  纤弱的女子并不比谢斐那般身长手长,谢危楼微微俯身,接过那盏茶,指尖无意中扫过女子清瘦白净的手指,忽然想起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那双瘦白柔荑,喉咙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下。

  余光从那截莹白纤细的腕子撤离,他撇开茶面浮沫抿了一口。

  略一抬眼,注意到这沈氏格外纤弱,面色竟也如此苍白,难不成在厅堂外站一会,竟将她冻成这样?

  “沈氏身子不好?可要请个大夫瞧一瞧?”谢危楼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心蹙了几分。

  谢斐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面上没有半点血色,额间甚至还沁出了一层薄汗。

  “怎么了,阿嫣?”他今日注意力一直在父王身上,竟未觉身侧人的异常。

  沈嫣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镇北王进门开始,脑海中就一直混混沌沌,像是有什么东西涨潮般地疯狂涌入,却又难以捕捉。

  可能就像重阳宴上孟昭仪说的那样,是紧张吧,紧张到……她才发觉自进门开始,一直都还是谦恭的状态,都未敢抬头与他对视。

  沈嫣暗暗吁了口气,这才缓缓抬起眼眸,对上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的男人。

  身形与梦中所见的镇北王大抵相似,但这张脸还是陌生的,棱角分明,渊亭山立,典型的武将风范,是与谢斐截然不同的一种俊美。

  男人亦凝视着她,那双眼不能细看,仿佛暴雨中的冷夜,又让沈嫣想到梦中身死的那一日。

  她脑海空白了一瞬,双手微动,不知该如何比划。

  谢危楼似乎看出她的局促,继续道:“本王能看懂手语,往后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到过的城池村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语言不通和未开化之地比比皆是,听不懂方言时只能看手语,慢慢也就熟悉了。

  沈嫣随即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抬手比划道:“儿媳无妨,多谢父王关心。”

  谢危楼淡淡嗯了声,从袖中取出一块镂雕螭龙纹白玉佩递给她,“你与谢斐成亲,我那时在关外未能赶回,这枚玉佩就当迟来的见面礼吧。”

  沈嫣看着那白玉上的纹饰,当即惊愕得不敢去接。

  谢斐更是诧异得睁大了双眼,他虽然十年未见父王,却也知道这玉佩是太宗皇帝所赐,贵重尚且不提,父王将这玉佩送给她,不仅是承认了这个儿媳,且她日后不论身在何处,只要有这一枚玉佩傍身,整个大昭都不会有人敢为难她。

  见玉佩,如见镇北王。

  谢危楼见她迟迟不敢收,面上也未见不耐之色,“给你就收着,忠定公早年与我有些交情,你如今又是我镇北王府的人,往后你与武定侯府有任何难处,本王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声音,但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仍旧暗藏冷冽的锋芒,沈嫣哪里还敢推辞,抬手将那枚玉佩接过来,朝谢危楼俯身跪谢。

  沈嫣手中握着那枚沉甸甸的玉佩,上面还有残留的温度,比她的手暖。

  此前她从未奢望过有什么见面礼,更不用说镇北王竟然将如此贵重之物就这般给了她,若按照他说的,有任何记难处都可以来找他,他自会替他做主,那么倘若是和离呢?

  恐怕这玉佩在她手里尚未焐热就要还回去了。

  见面礼送出去,谢危楼便道:“起来吧。”

  谢斐起身时,也顺手将沈嫣扶起来。

  谢危楼饮了口茶,眸光淡淡抬起,扫了一眼谢斐:“听闻我不在京中这十年,你荒废了好些功课,可有此事?”

  谢斐悚然一惊,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开始跟他算账了,赶忙上前俯身回话:“孩儿自知无言面对父王,这些日子已经在好好用功了,但凭父王考校。”

  谢危楼对整个京中的动向都了然于心,又岂会不知他这儿子在京中何等纨绔。

  他在外十年,明面上守疆御敌,实则是先帝将他远离政治中心的手段,十年之间,朝堂上下风起云涌,当日的小皇帝如今羽翼渐丰,慢慢培养出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内阁、六部换了一批人当家,京军三大营中昔年他的旧部有不少都被排挤在外。

  远的不说,便是今日,竟有人暗中散播谣言,称他拥兵自重,欲以皇帝车马仪制入京,倘若不是及时遏制,里里外外不知多少诟病,后果远不是君臣离心那样简单。

  这种情况,还指望谁能好好培养他这个留守京中的镇北王世子呢,没有完全养废都是好的。

  当然,五军都督府和神机营中仍有他的心腹,他为皇帝效忠,却也不会任人宰割。

  谢危楼放下手中的茶,眸中闪过一丝冷色,“考校就不必了,方才我在乾清宫外遇上了几位内阁大学士,大抵知晓你的底子,你若真想要用功,从头来过也不算晚。”

  语中虽无责怪之意,可谢斐仍旧听得一阵胆寒,不知那些老古板将他说成什么样子,面上露出羞赧之色:“父王教训得是。”

  北疆战局已定,父王此次恐怕会在京城长居,谢斐原就想着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然要收敛一些,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从前欠缺的功课补回来。

  其实他并非厌学,也不是偏要和国子监的先生们唱反调,只是心完全定不下来,外面的诱惑太多,他又轻狂恣肆了这么多年,想让他完全不碰那些难如登天。父王回京,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

  谢危楼指尖无意地扣着案面,思忖片刻,淡淡道:“我这次回京,陛下有意封为太傅,往后京郊大营我不会常去,卫指挥使统领韩阳曾是我麾下得力干将,你收拾一下,稍后随我去见他。”

  “稍……稍后?”

  谢斐还未从父王出任太傅一职的消息中回神,那可是帝师!可他语气平静得不像即将位列三公,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而后面这一句直接令谢斐瞠目结舌。

  稍后就要出发?

  收拾一下又是何意,难道要去几日?!

  谢危楼抬眸:“有何不妥?”

  谢斐喉咙噎住,迟疑着笑了下,脑海中略一斟酌,继而规规矩矩地敛袖道:“并非不愿,只是孩儿本想着年关将至,又与父王久别十年,想与父王小聚几日,共享天伦,不过既然父王有意带我进卫所历练,孩儿当然是求之不得!”

  “本王既已回京,往后何愁不能小聚?”谢危楼眸光淡漠,不轻不重地道,“今日就让韩阳带你熟悉卫所,此后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同练兵同耕作,十日在卫所练武,其后五日留在国子监习文,这期间我会随时考校你的功课,可有异议?”

  谢斐脑海中几乎是懵怔的状态,父王在外是出了名30记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短短数言下来,已将他今后的功课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也并非不愿,只是这未免也……太突然了些!

  难不成从此刻开始,他就要抛弃众星捧月的身份地位,远离繁华温柔富贵乡,要去与军中那些粗人摸爬滚打,朝夕相对?

  且父王与他十年未见,难道半点父子关怀都无?连一顿家宴的功夫也耽搁不得?他原本还想着,今年春节府上定要热闹喜庆些才好。

  谢斐错愕这片刻,脑海中跳出无数的疑问,眼光不由得看向沈嫣,她也同样诧异,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玉,嫣红的唇瓣微张,神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恐怕是即将要与他分离,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谢危楼看出他的心思,敛眸道:“本王当年亦是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且你今岁已及弱冠,旷废这十年,本王可不予计较,往后不说俾夜作昼地补回,至少要比同辈更加砥砺磨砻才是。”

  他说话时眉眼淡然,语调却微沉,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斐听到这里又不禁赧颜,“父王的教诲,孩儿必当铭记在心。”

  大昭的世家贵族子弟,科举入仕的往往是极少数,肯不依赖祖上荫庇、靠自己挣的军功拜将封侯的更是寥寥无几,谢斐虽然纨绔,但也不愿成为盛国公府李二郎之流,有此机会可以历练,还能得堂堂帝师耳提面命,旁人求都求不来。

  思及此,心中曾有过的那些建功立业的豪情也层层叠叠地翻涌上来。

  谢斐素日衣食住行都是玉嬷嬷打理,今日趁此机会重回归燕堂,帮着两个丫鬟一同收拾衣物。

  “松音,到箱笼内将那张貂皮褥子取来!桂枝,手炉脚炉各取两个来!还有,跌打损伤的金疮药多拿一些来!芽香,再拿两套冬衣!”

  谢斐看到屋里人忙前忙后,翻箱倒柜,忍不住道:“我是去历练,不是去享福,军中与普通将士同吃同住,用不着这些东西。”

  玉嬷嬷却皱紧了眉头,一面叠衣一面压低声道:“话是这么说,难不成军中那些千户百户真敢使唤世子爷不成?”

  这倒是真的,父王虽然对他严格要求,可底下的将士又安敢与他同起同坐?不过就算他们鞍前马后地供着他,谢斐也未必会接受,既然迈出这一步,总不能教人看轻,更不能给他父王丢脸。

  玉嬷嬷却暗自埋怨,父子十年未见,连顿饭还未一起用,竟是急得片刻都耽搁不得,就要将世子送到卫所去,这年还过不过得成了!军营那种地方,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可不得生生磋磨出一层皮下来!

  再者说,夫人三年无所出,往后世子大半时间又都在军营,小主子还不知何时才有个影儿,镇北王难道就不急?

  余光觑见夫人事不关己地坐在那,玉嬷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只是方才来时听说镇北王竟将太宗皇帝赐的玉佩送给她做见面礼,好似十分满意这个哑巴儿媳,心中那股气只能生生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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